张燕生：建设全国统一大市场可以借鉴长三角一体化的经验

前不久，在国务院政策例行吹风会上，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员会副主任李春临表示，在各方面共同努力下，建设全国统一大市场取得初步成效，社会共识进一步增强，重点任务的实施路径进一步明确，加快建设全国统一大市场重大改革部署对稳定发展预期、释放市场活力、降低交易成本、促进循环畅通发挥了积极作用。

去年4月，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加快建设全国统一大市场的意见》印发实施。李春临说，该意见明确提出“加快建设高效规范、公平竞争、充分开放的全国统一大市场”，“这是全国统一大市场的核心内涵”。

那么“统一”面临的关键问题是什么？该如何推进建设全国统一大市场更好更有效地落地？怎样破除相关体制机制障碍呢？围绕这些问题，财联社专访中国国际经济交流中心首席研究员张燕生。

张燕生表示，改革开放45周年来，我国改革开放和经济发展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就，成为世界上第二大经济体，积累了巨大的物质财富。未来建设高标准市场体系、高水平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更高水平开放型经济新体制，至少还需要用30年的时间，一步一个脚印地建立全国统一大市场。

财联社：建设全国统一大市场的关键在于“统一”，您认为在这一过程中，“统一”面临的关键问题是什么？

张燕生：我国实现从计划经济体制向市场经济体制的改革转型，不是在所有领域齐头并进式推进的，而是采取渐进式方式推进的。

其特征之一，是“摸着石头过河”。其精髓是强调从实际出发，解放思想，实事求是，求真务实，与时俱进，在实践中探索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机制发展的生态、环境和路径。其特征之二，是扩大对外开放。其精髓是积极参与国际大循环融入世界，通过发展国际贸易、国际投资、国际交流引入市场经济因素，激发干中学过程。其特征之三，是调动多种积极因素。其精髓是各级各地政府敢为人先，在实践中探索出来符合中央大政方针、符合本地历史传承、符合本地比较优势的不同的经济发展模式。于是形成了一种非常有活力有创造力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机制。

过去45年来，我国经济各方面发展势头都非常好，但也暴露出一些矛盾和问题。其一，是过去不平衡发展战略必然带来不平衡不协调不可持续发展的矛盾。使不平衡不充分发展成为当前和未来相当长时期内的主要矛盾。其二，是摸石头过河必然带来缺少统一规划、统一规则、统一规制的问题。其三，下一步建设高标准市场体系、高水平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更高水平开放型经济新体制需要。

在这种情况下，去年中共中央、国务院发布《关于加快建设全国统一大市场的意见》（简称《意见》）。前不久，国务院政策例行吹风会，介绍建设全国统一大市场有关情况，这份全面系统深入，而且具有前瞻性的文件，我个人将其看作是一场制度变革、治理变革以及市场变革。但从摸着石头过河到统一大市场，中间有非常多的工作要去做。

我认为统一大市场至少有两种不同的模式和思路。第一种是从规范出发，各地严格按照统一大市场五立一破的规范，推动统一大市场建设。这种思路的优势是全国规则一律、设施联通一律、监管一律、要素资源商品服务市场一律，规范不当市场竞争和市场干预行为全国一律。问题之一是如何对发达地区、中等发达地区、发展中地区从实际出发、因地制宜、区别和差异化？之二是一律是如何形成的，是源于理论、规范还是实践？之三是一个积极性好还是多个积极性好？

第二种思路是从实际出发，因地制宜，先立后破，在实践过程中寻求建立统一大市场的不同模式探索。这是过去改革开放的模式，即解放思想、实事求是、求真务实、与时俱进。这种模式面对的一个挑战是十八届四中全会精神，即法无授权不可为、法无禁止皆可为、法定职责必须为如何落地？这三句话落地，将涉及政府改革，涉及营商环境改革，涉及全国统一大市场建设。因此，需要推动治理体系与治理能力现代化。

因此，若使用第一种思路，就涉及文件在执行层面的制度框架和细则如何落地的艰巨问题，若使用第二种思路，就涉及在实践中如何探索五立一破如何立，如何破的问题，才能形成高标准市场体系、高水平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更高水平开放型经济新体制。

财联社：在您看来，接下来如何充分发挥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决定性作用，更好发挥政府的作用，推进建设全国统一大市场更好更有效地落地？

张燕生：我认为推进全国统一大市场建设关键在践行，这是一个长期的制度建设、治理建设、市场和政府能力建设的宏伟工程。

第一步应该解决在中央层面、地方层面、行业层面全国统一大市场基础制度规则如何形成、健全完善和落地的问题。即制度这个重要公共产品如何高质量供给的问题。第二步则是应该考虑市场设施如何高标准联通问题。第三步如何打造统一的要素和资源市场的问题，其中就包括统一的土地和《关于加快建设全国统一大市场的意见》（以下简称《意见》），前不久，国务院政策例行吹风会，介绍建设全国统一大市场有关情况，这份全面系统深入，而且具有前瞻性的文件，我个人将其看作是一场制度变革、治理变革以及市场变革。但从摸着石头过河到统一大市场，中间有非常多的工作要去做。

我认为统一大市场至少有两种不同的模式和思路。第一种是从规范出发，各地严格按照统一大市场“五立一破”的规范，推动统一大市场建设。第二种思路是从实际出发，因地制宜，先立后破，在这个过程中寻求统一大市场的不同模式探索。若使用第一种思路，就涉及文件在执行层面制度框架和细则如何落地的艰巨问题。若使用第二种思路，我认为至少需要30年的时间，在实践中探索“五立一破”如何立和如何破的问题，这才能形成高标准市场体系，提升高水平数据市场，以及高水平开放经济体制。

财联社：在你看来，接下来如何充分发挥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决定性作用，更好发挥政府作用，推进建设全国统一大市场更好更有效地落地？

张燕生：我个人认为推进建设全国统一大市场更好更有效地落地至少需要30年，在这30年间，一是应该解决在中央层面、地方层面全国统一大市场基础制度规则落地的问题，其中有很多细则需要统一。二是应该考虑市场设施的高标准联通问题。三是如何打造全国统一的要素和资源市场问题，其中就包括统一的土地和劳动力市场、资本市场、技术和数据市场五大要素，那么该如何让市场机制在这五大要素配置中起到决定作用，如何更好地发挥政府的作用，以及如何让能源市场和生态环境市场做到全国统一，这些都是极其复杂的工作。

《意见》也提出要建设高水平商品服务市场。服务市场涉及几百个门类，其中一个挑战是如何解决大门打开、小门不开的问题。即服务市场准入的大门打开，但服务业的规则、规制、标准、管理规范与国际高标准规则不对接的问题。如何开小门，是服务业的一场治理革命。另一个重要方面是如何做到市场监管全国统一的问题，这会涉及到是行政性治理还是市场化、法治化、国际化治理？是猫捉老鼠，还是法无授权不可为、法无禁止皆可为、法定责任必须为？这场制度变革、治理变革和市场变革的最终目标就是推动高标准市场体系，高水平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更高水平开放型经济新体制建设。

本次吹风会介绍了将主要从盯紧直达资金使用；加强直达资金监管；强化问题整改落实；及时评估完善政策四方面采取措施。《意见》写得很好，吹风会介绍的情况也是一个全面起步的积极征兆，在我看来现在核心的问题是在于如何落地。《意见》明确了各部门的工作，但对改革来讲，应该充分将中央和地方的积极性调动起来，把各个领域、部门和市场主体、行为主体的积极性调动起来。

建立全国统一大市场，各地都有着很好的最佳实践。比如长三角区域一体化在推动统一大市场建设取得了很多的进展和成绩。它以上海为中心，形成了南京都市圈、合肥都市圈和杭州都市圈，各地都在积极探索打破行政区划对推动区域经济一体化的阻碍作用。如南京市委书记市长主动去安徽滁州，与安徽滁州市委书记和市长对接，欢迎安徽滁州融入南京都市圈的发展，这是地方政府主管主动打破资源要素自由流动的跨行政区划壁垒的行动。再如广东五个都市圈规划。其中，广州都市圈包括“广佛肇+清远、云浮、韶关”，也开始打破行政区划的束缚，开始探讨如何将广佛肇的金山银山和粤北地区的绿水青山结成利益共同体共同发展。

建设全国统一大市场需要发挥市场机制资源配置中的决定性作用和更好发挥政府的作用。如浙江民营企业、市场经济、中小微市场主体发展的都不错，而且城乡差距、区域差距和社会分配差距相对较小。浙江之所以能做到这一点，主要是因为浙江发挥市场机制的作用解决不充分发展的矛盾，解决效率提升的动力机制问题，同时更好发挥政府的作用解决不平衡发展的矛盾，持续缩小了城乡差距、区域差距、社会分配差距等不公平问题。浙江的人均可支配收入高于江苏，江苏的人均GDP高于浙江。相比较，浙江居民的腰包鼓鼓的，江苏的基础设施更完善。但浙江的居民可支配收入占GDP的比例比全国高近30个百分点，比广东高15个百分点，比江苏高12个百分点，比山东高20个百分点。但是按照全国统一大市场的要求来看，即使像浙江、江苏、广东都做得不错，但全国统一大市场建设还有许多工作需要去做。

做好市场化、法治化、国际化的营商环境和制度建设是首要，党的十八届四中全会《决定》指出：“法无禁止皆可为、法无授权不可为、法定职责必须为。”那么，在全国统一大市场建设的过程中如何落地这三句话是非常重要的。一个地方涉及公共产品和服务约有近500个领域。政府改革能否把这些领域交给专业化、职业化、国际化的非盈利机构去承担，但要有立法、执法、政府监督、透明度要求等治理体系与治理能力现代化的要求。

其次，应该考虑高标准市场体系如何构建的问题，以农村三块地为例，农村的建设用地能不能像城市的建设用地一样由市场化开发和补偿，在新型城镇化开发建设的过程中必然产生更多的城管、文管等管理机构，那么市场监管机构该如何制定一套真正的法治化、市场化和国际化的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规范，这些都是在全国统一大市场建设中极其重要的组成部分。

财联社：当前，我国市场体系仍然存在要素市场化改革发展滞后、要素资源跨境跨区流动不畅、地方保护和市场分割等突出问题，有什么举措和建议？

张燕生：我国改革开放45年来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绩，前20年我国重点围绕商品市场改革攻坚并取得了阶段性成绩，解决了商品供不应求的短缺问题，解决了外汇和资本短缺缺口，解决了制造业市场主体培育和发展的问题。

我国制造业70%以上都是民营企业和外商投资企业来看，说明我国制造业市场准入是趋于开放的，市场竞争是日益激烈的，市场机制在资源配置中起到了决定性作用。2021年，我国制造业增加值占全球的比重近30%，接近于第二名到第六名的加总，制造业规模已经连续13年居世界首位。我国已经是当之无愧的制造业大国了。

但从制造大国到制造强国的转型发展不仅需要时间。更需要人才和研究型大学改革、金融改革、高质量制度改革。但我国从2000年开始进入了要素市场化改革攻坚战，直至今日这场攻坚战还在继续，因此全国统一大市场的建设也将会是一个长期艰巨的任务，需要付出极大的努力。

中国已不再是摸着石头过河的探索阶段，而是要形成全国统一的制度规范的法治建设新阶段，我国方方面面都会有新的变化。但无论如何千变万化，都需要通过解放思想、实事求是、求真务实、与时俱进地推动改革开放继续前行，在实际中探索全国统一大市场建设的中国式现代化发展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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